从乾华镇的镇府乾华城往南三十里,是专门用来练兵的“流月校场”。
一阵枪响过后,是比枪声更大的骂声。
“两点一线啊,两点一线!平时连祖宗都不拜,还打算命中靠信仰啊!啊!!啊!!!”
大声叫骂的,是一个穿着全套左衽混色迷彩步兵戎服、外罩黑色翻毛无扣大氅、脚蹬黑色高跟短靴的女子,按长相来看大概也不过二十七岁上下的模样,不过领章的位置没有任何关于身份的表示。虽说常年训练带给她高挑而标致的身材,不过此刻,每一个人有扭过头去看上一眼的胆子。
“全体起立!绕场跑二十圈,然后再打一个弹夹!有一个人,只要有一个人八发弹夹打不满六十环就全体接着跑二十圈知道所有人都打到六十环以上为止!”新兵中立刻传来一阵哀嚎,但女子身边,一个更加人高马大的军官一声哨响,趴在地上的新兵们还是一骨碌爬了起来,随即迅速整队开始跑步。眼见悦跑越远的队伍,女子不由得叹了口气,一旁刚才吹哨的军官上前劝慰道,“不过是一群难民组成的保安队,犯不上如此的大动干戈。”
女子不由得摇了摇头,“若是真有个万一,他们以后要遇到的对手不会给他们开第二枪的机会,所以只能努力提高他们的枪法,虽然他们手里拿的都是二手的半自动步枪,但在射程上他们比对手更有优势,所以,所以……”
“好啦好啦,我都知道的……”军官用与外表大相径庭的温柔语气打断了女子的话语,然后抬起手轻抚着她的头。女子刚才教训新兵的气势已经不见了踪影,一脸娇羞地低着头。
“海诚……别这样……旁边还有外人呢。”女子的面颊开始发红了,被唤作海诚的军官却乐了,“瑾儿,难得你会在外面害羞呢。”
挨了媳妇一记飞踢后,海诚才明白什么叫“女人自古翻脸如翻书”。
“偶尔跟你小鸟依人一下你还嘚瑟上了是吗?”上官瑾小腰一叉,又变回刚才的样子来。宋海诚刚想说些什么,身后一阵摩托车的咆哮声让他把原准备的话咽了回去。
一声急刹车后,一个身穿黑色左衽坦克兵皮大衣的领官从挎斗上跳了下来直奔夫妻二人的中间,声音充满了中性,“老姑,姑老爷,殿下请您二位赶紧去趟府里,特意嘱咐了,换常服再去。”
上官瑾与宋海诚先是一愣,但还是随口应下。紧接着那校官又一步跃进挎斗,摩托车轰鸣而去。预感到情况不妙,二人匆忙招来副官,将训练一事简单交接,随后跳上自家吉普车一路飞奔回府邸。
待夫妻二人换好了羊毛料的短衣常服驱车到了兄长的幕府门口时,迎面一个同样黑衣常服的上官瑛直接手扶着自己敞篷越野车的车帮,直接从座位上越出敞篷车,随后给李聿指了个方向后直奔夫妻二人而来。
宋海诚倒是没说什么,上官瑾的柳叶眉却拧到了一块,“你呀,多大人了,还玩这个。”
上官瑛只是耸耸肩,“没办法,老姐。你是知道的,自从兄长给我安排了这么个差事至今,我可是完全没有活动筋骨的时间了。”
上官瑾叹了口气,跟着宋海诚一起下了车。下车之后,走进了的上官瑾才发现,一头银发的弟弟此时隐藏在墨镜后面的黑眼圈。
从跨进府门之后,上官瑛与宋海诚不自觉地走成了同一排,上官瑾则是只在后面跟着。
“从上个月到现在,来自京畿的难民人数超过了十万,各个郡县现在都人满为患,消耗量也比其他镇的难民还多,现在连府库里的物资都搬了出来。我昨天刚跟高家和房家的人开了会,他们跟我说现在镇内的工坊也提供不了几个岗位了。如果再这么下去的话,不用等叛军,光是难民就够把咱们拖垮的。可是兄长还是要求将难民武装起来或者提供岗位,真是不知道……”上官瑛摇了摇头。
宋海诚则在一旁附和,“不只是乾华了,前日晚上我跟海源通过电话,延宁镇最近也被难民的事情搅得不得安生,说来也怪,最近涌进来的也都是从京畿逃难来的。陈家的梭丰堂管下的几个织坊早就转产帐篷了,可是还是不够用的。”
“光是直隶四镇就有二十万的部队,”两个男人腿快步子大,身后踩着高跟长筒靴的上官瑾光是能跟上且完全扭不到脚,就足令一路照面而来的卫兵和侍女们暗自称奇。“加上守卫帝都的六万‘京师’和可以征召的兵员,至少也有四五十万的战力。而安石控制下的江东六镇和攻陷的几个镇,虽是幅员辽阔实力强劲,但人心不齐,最多只能支持他带着八万叛军打三个月左右。可是从安石攻击直隶到现在两个月不到,却打成了这个样子,真不知道京城还能不能守得住。”
话音刚落,三人突然停下了脚步,一来已经走到了正厅门口,二来三人突然发现刚刚跟他们错身而过匆忙走出大殿的,正是博陵郡守瀛远安。一脸官司的瀛远安走得异常匆忙以至于见到这三人竟连个招呼都没有打。
正在上官瑾纳闷之时,上官瑛却听到了屋内大哥上官瑜的声音,口气和内容令上官瑛顿时感到紧张了起来。
“命令稍后会传达到付志成那里,你到了江源堡之后带着江源军进入到江源郡城,首先控制住所有的出入道路,然后付志成会带着郡内的卫军协助你控制城内所有钱庄、报社、电台和驿馆客栈,郡内所有的职权暂时由你二人共管。对了,如果郡牧李彦有所反抗的话,立刻以意图作乱的名义逮捕他和他手下郡府的所有人。”
“哥!你这是要……”上官瑾的一声尖叫将还没从思考中拉回来的上官瑛硬生生的拽了回来,回过神来的他看到的是踹门而入,怒目圆睁的上官瑾和在后面一脸苦笑着试图抱住媳妇的宋海诚。
“造反吗?”跟着迈进正堂的上官瑛看到了一脸平静的上官瑜,身边还站着身为首席军师以及副帅的博平。上官瑜给博平递了个颜色,博平心领神会转身走了出去,随即,上官瑜转身从旁边的沙盘上拿起一份简报递到了妹妹手里,“你先看看这个再说吧,”这一看不要紧,只几秒的功夫,上官瑾凭空向后一个趔趄,若不是宋海诚反应及时,此刻她已然瘫坐在了地上。一旁的上官瑛纳闷凑上前拿起简报看了起来,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说简报上只有八个字,“安石弑君,叛军屠宫。”
努力平复了一下心脏的狂跳,上官瑛抬头看着上官瑜,“若是这样……帝国的中枢岂不是被他彻底毁了?!”
“安石原打算明天一早再诏告天下,但是我打算提前在今晚便发表宣言起兵,所以现在提前部署控制乾华镇全境,否则到时候闹出多大动静都不是你我所能想得到的。”
上官瑛点了点头,“那现在……兄长招我前来做什么?”
“手中难民事务交给梁月,边巡事务交给郝志明,你现在立刻带着你的一军团出发,务必在六个时辰之内到达东关并将其占领,如果守军敢拒绝的话不用请示,直接缴械。”
“那如果守军向我们发动攻击呢?”
“开火,哪怕用履带和刺刀也要拿下东关。”
“可是我们需要保卫那两个镇吗?”
“夺了东关,这关外三镇的事情,可就真的是咱们说了算了。”上官瑜露出了孩子才会有的狡黠的笑容。
心领神会的上官瑛点点头,“是,大帅,我现在就去。”
上官瑜一扬手,上官瑛转身而出。这时的上官瑾似乎也从内心的重创中缓过些神来,从刚刚宋海诚为她找到的椅子上坐了起来。
“六年了……”上官瑾的眼神让身边的人一时无法读透,“四年前西进南下对付叛军,十六年来抵御北洲的铁甲重装,只见付出不见回报,如今帝国没了我们却是连个可以要账的都找不到,这六年究竟是为了什么,大哥,为了什么啊?”说着话,上官瑾的眼泪开始决堤。
上官瑜伸手捧着妹妹的脸,用缺了一截的拇指给她拭泪,“就是为了今天,为了找回我们的尊严。”
上官瑾愣愣地看着兄长,似乎读到了兄长眼中真正的答案,回过神来后赶紧擦掉泪痕,“说吧哥,需要我做什么?”一旁的宋海诚上前一步,“是需要‘我们’做什么?”
“接下来,你们夫妻可能要分开一段时间,”上官瑜冲一旁叹了口气,“难为你们了,刚结婚就要分开一段时间。海诚,我需要你回一趟延宁……”
未等上官瑜说完,宋海诚便一脸自信地抢过话来“放心吧大帅,有海源在,今晚我就能见到陈昊劝说他一同起兵。”
上官瑜从一旁的书案上拿起一封书信交给宋海诚,“到时候把这个交给陈昊,他看了会明白的。切记,要他本人亲自拆封,任何其他人都不能看到。”
“明白了,现在就出发?”
上官瑜颔首,“那再好不过。”
宋海诚朝上官瑜敬了个礼,“明白了,我现在就去。”说完转身而出。
“哥,”上官瑾自己擦干了泪痕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回校场去修改新兵训练的计划,保证以后随时能有兵可用。”
上官瑜却摇了摇头,“我另有事情要交给你去办,校场的事我会让练兵司的人接手。你现在的任务,是赶紧到后宅去帮芊芊收拾出一套院子来,有人要回来了。”
“唉?”上官瑾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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